季桑

【珉宥】致我的思春期

很粗糙

「我们是本年度学生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学生会的数名成员齐齐整整地在礼堂的舞台上一字排开,安宥真上了高中才知道,原来学生会的就职典礼是带着一层如此绚烂光彩的滤镜,当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学生会长是外籍的本田仁美时,安宥真发现了悄悄躲在秘书职位、一番鞠躬后羞涩的金珉周。 

「哇,大发,真的当选了,创校50年来第一位外籍会长」
「哦」
「什么呀,敷衍我...」
「不...我只是在想...那个秘书,叫金珉周的学姐,不会太漂亮了吗」 

离开礼堂后,安宥真尚未从方才那让人陶醉的氛围中脱离,脑海里满是那个身穿姜黄色校服,棕色卷发披肩上,拘谨温婉的金珉周。 

即便在入学当天得知和自己的室友便是金珉周,但开学月过于丰富多彩的活动,使安宥真并未有精神留意在她的样貌上,仅记得她是个很好商量和相处的高三学姐,在了解自己要练舞而晚归以后,十分轻易地让出下铺给自己。 

如此晚才察觉到对方是个美人,安宥真可以说是相当迟钝了,结束周会后回到课室的大型犬忙捂着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有些脸红并心跳加速的感觉,被同桌张员瑛调侃一声才回过神来。 

在被勾走了魂魄的情况下结束舞蹈社在晚上的练舞,洗完澡以后,安宥真顶着擦干水分的短发回到寝室,一顿开门的操作即吵醒了浅眠的金珉周,身为后辈的下位者倒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无妨」 

像一头赤红毛色的小狐狸突然钻出被窝,睡在上铺的金珉周迷迷糊糊地递出一包软糖,塑料包装吱啦作响。 

「要吃吗？想着可能会血糖低,特意给你留的」 

「不嫌弃的话...」 

前辈有些畏缩地捏紧软糖包装,吱啦吱啦。 

「我吃!」 

见安宥真主动接过软糖,金珉周得以安心下来,转为放松一笑。 

「学姐人真好!」
「我还担心你会怕长胖呢」
「不怕不怕,我这不是血糖低嘛」
「哼哼,也是,况且还在成长期呢,多吃点没关系」 

软糖包装上残留着丝丝蜜桃味香气,结合口腔内的小熊软糖,组成格外独特的甜蜜,安宥真尚未理解这份独特,只顾着把软糖丢进嘴里,没吃完的半包草草留到第二天早上当作早餐。 

被金珉周唤醒了发现,床头上随便用水瓶压住开口的软糖,由学姐细心用胶带封起来了,并且被叮嘱糖果不许随便留下开口,不然会有蚂蚁跑进去,又告诉自己软糖多得是,不必留到隔夜。 

「知道啦知道啦,有人说过学姐你有点啰嗦吗」 

安宥真嬉皮笑脸地把心里一阵害羞掩饰过去,赶紧躲到洗手间洗漱,要避免被记迟到。



安宥真与金珉周的寝室位于女子宿舍的三楼,隔壁便是崔叡娜和金采源的寝室,喜欢热闹的鸭狗朋友邀请其余二人在一个星期五晚上聚到一起聊聊天、玩点游戏。 

「哎,你是新生就不知道了」 

「教学楼三楼的女厕所,右边或是左边数过去第三个厕格,里面的锁三个都是坏的,并且已经坏了三年也没修好」 

「是不是挺神奇的」 

崔叡娜说着说着就扯到自己身上,说她自己和三这个数字有很大的缘分,快扯到她女友就是歌唱比赛第三名时,安宥真让进度快进至游戏环节。 

似乎因为家中本就有一位姐姐,安宥真十分自然地和三位从学姐改称为“欧尼”,并且在快问快答环节里得知金珉周家中有一个妹妹,不禁在心里好奇起她那擅长照顾人的温柔性格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桃子喜欢吃硬的还是软的？」
「硬的!一定要爽脆的!」
「喔～」
「其他食物也是喜欢偏硬的口感」
「哦莫不怕牙齿受损吗？」
「不怕!更好吃嘛～」 

金珉周直盯着安宥真后脑勺上,束起头发后出现的小啾子,本身就是活泼开朗的后辈显得更可爱生动了。视线不知不觉间在她身上停留得愈来愈久,尤其是在露出笑容才得以瞧见的酒窝,以及邻近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痣,意识到看太久了又连忙撇开视线。 

「珉周欧尼？」 

对方早早察觉到了视线,只是迟迟未戳破罢了,此时安宥真的双眼比往常显得更清澈,估计原因是金珉周心里的罪恶感,让这位可爱的后辈看上去更无辜了。 

「呐？」
「怎么了吗？」
「啊...时间不早了,我在想是不是不该让你...你们熬夜」 

金珉周匆匆赶回房间,若无其事地照惯例擦各种保养品,轮到最后一步的护手霜时,后辈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蜜桃香,紧接又凑近了金珉周些许去嗅。 

「喔～原来是护手霜的味道」 

「之前很好奇是哪传来的」 

待对方拉开距离,金珉周才稍微觉得被放了一马。 

安宥真摘下纯粹装饰作用的黑色圆框眼镜,放入眼镜盒内,喀挞合上盖子,随后转头看向金珉周。 

「刚才就一直盯着我呢」 

没有眼镜削去锐角的眼神得以展现其原有的锋芒,直指向松懈的金珉周,身为前辈的金珉周不禁屏息,退后半步。 

「我也很好奇是为什么」 

「真长这么好看么,我」 

「珉周欧尼？」 

在鬼使神差下愣愣地点头,安宥真若有所思地一挑眉,又露出捉弄别人以后的例牌笑容,只留一声“晚安”,丢下被调戏得心烦意乱的学姐。 

啊啊啊,你怎么这么讨厌! 

金珉周暗自下决定不再优待这位学妹兼室友,然而第二天再次碰到安宥真赖床的情况时,还是很有耐性地把她唤醒过来。 

说实话,这位高一的学妹并没有如此讨人厌,譬如说在走廊碰见捧着高高一叠文件夹时,二话不说立马赶过来分担重量,也不像崔叡娜般话多,有些时候似乎显得太安静了。 

这个人嘛,就是挺粗心大意,搬到最后才发现手掌被新开的文件夹刮伤,还一脸轻松地翻找哪一个文件夹是凶手,说要趁还没氧化前把血迹给抹干净。 

「伤口得好好包扎!」
「没事,小伤,很快就好,免得浪费胶布」
「这些文件夹放了很久,上面不知道有什么细菌,要是得了破伤风你整隻手就要截肢,你说你要费手还是费胶布？」
「...唉,行吧」 

金珉周在完成消毒后行使了一点点小恶意,特意给挑了个有卡通的粉色胶布,牢牢地贴在伤口上,再按压几下胶布周边。 

「不能用素色吗？同学看见都会笑我的」
「那就撕掉呗,把你的伤口扯开来」 

看见安宥真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机智的小狐狸满意地笑了笑,挠一下后辈的下巴,踏着轻佻的脚步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殊不知这位小学妹在捉弄人的手段上比金珉周要强个不知道几倍了......



最近安宥真愈发觉得自己的魂被勾走了。 

无论是晚上做梦时出现过无数次,拎着软糖,伏在枕头边,温柔一笑的画面；或者是练舞时精神进入专注状态,听见歌词,想起她在走廊上蓦然回首,看见自己时脸上那有些许意外的惊喜；又或者是在就职典礼一片光鲜亮丽的滤镜中,那个身穿姜黄色校服,棕色长发,戴深蓝领结的她,那副羞涩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连上课云游的时刻也被金珉周占据。 

至于为何会出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情况,安宥真尝试向崔叡娜求解,听到答案后,甚至是自己也被自己那反应之大吓到。 

「哦吼～思春了呢」
「才不是！」
「唉一古,我们的宥真ni～这不就是开窍了嘛～」 

崔叡娜拍拍这位后辈的肩膀,拉着她面对练舞室镜子坐下。 

「你看你自己,不是长得很好看嘛」 

「学园祭那天你就好好表现,用你的笑容紧紧抓住对方的心脏,结束以后乘胜追击,再和对方告白,这不就成了吗？」 

安宥真脑海中闪过和她表明心意后接吻的画面,心跳不知从何时开始加快,耳根一瞬间变红,害羞地推开崔叡娜连忙否认事实。 

「总而言之,加油吧」
「嗯...」 

隐隐作现的酒窝里,兜藏着的满是欢喜。



随着天气从秋天踏入冬天,处处景物不知为何总显得颓然落寞,或许因为万物正处于凋零之际吧。 

一年一度的校园祭如常地开启,在学生会一众人的努力筹办下,身为秘书的金珉周难得没窝在寝室,忙碌地四处奔波。 

「哟,珉周欧尼」
「宥真ni？怎么来了」
「刚结束彩排呢,有什么要帮忙吗？」 

金珉周趁安宥真在把及肩的头发绑起来的空隙,视线悄悄落在她的锁骨痣上,意识到不该盯太久,又撇开看手里的文件夹。 

「唔...不,我想应该没有,今天的工作都完成得七七八八」
「也就是说可以收工咯？」 

「要吃饭吗？一起」
「嗯,可以啊」 

前往饭堂的路上,瞧见几根发丝贴在那布满细汗的脖子,想伸手去挑出来,却又不敢和安宥真太亲近,金珉周暗自把弄着手指,冬天的寒冷使指尖的触感有些迟钝。 

「欸,学园祭记得来看我的表演哦,第三节」
「曲目是什么？」
「唔～不告诉你!虽说宣传海报就有标明」
「哦莫真的？!最近太忙,没时间去看」
「诶诶诶,那直到表演开始之前也别偷看咯,神秘点才会有惊喜呀」 

比起学园祭缤纷灿烂的装饰,格外雀跃的后辈似乎更为夺目,尤其是当她对自己说出“好好期待我的表现”的时候,金珉周感觉那是独特的、专属于自己的邀请函。 

「学园祭结束第二天就是寒假了,欧尼你会回家吗？」
「嗯,虽然仍是在首尔范围内,还是会收拾下」
「地铁？」
「嗯」
「这么说,有可能同路呢,刚好亲戚说来首尔接我」
「哦莫,要一起吗？」
「好啊!」 

若是仔细闻夹带在冷风中那丝清新的柠檬香,金珉周会感觉内心被染上属于安宥真的颜色,言行举止在对方的带动下变得更为活跃,同时暗暗享受心跳加速时的紧张感。 

「哟!」 

走到饭堂门前,一个高个子突然跑过来拍一下安宥真后背,笑声有着和安宥真相似的捣蛋鬼特色,金珉周记得她是安宥真的同桌—张员瑛。 

「你头发乱了,宥真欧尼」
「哦,帮我绑一下」 

下一秒,张员瑛解开安宥真的马尾,把粘在后颈处的发丝全收入掌中,再用橡皮筋绑起来,在一旁看着的金珉周把手掌摊开又握紧,悄悄地退后两步。 

从安宥真口中听说过她们是打从初中就认识的亲密朋友,但听到更多地是传闻,二人一直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 

「宥真呐,我忘记把文件夹给负责同学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也不打扰你们」 

自觉碍眼的金珉周立马转过身,紧拽着文件夹逃离现场。 

论感情基础,认识几个月的怎么比得上认识好几年的人；论年纪,即将毕业的怎么比得上还有两年未来的人呢。 

单是去思考交往后的情况,大学生和高中生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用语言能简单概括,若是相处期间存在着隔阂,那样只会给她带来负担吧......



站在台下的金珉周,仰望着夜幕降临后那颗在台上闪耀的星星,即便置身于人浪喧闹之中,却感觉安宥真的视线穿过了所有障碍,直直地指向自己。 

「I'm ready to love,请对我说 Can we stay together,can we stay together...」 

(Seventeen-Ready to love) 

从台上放眼望去,满是涌动的人群。尽管如此,安宥真一眼就找到了她喜欢的女孩,即便看不清她的表情,一想到她来看自己的表演了,心中就禁不住雀跃起来,恍惚以往觉得艰苦的舞步都变得相当轻松。 

舞蹈社的挑选曲目部分歌词为英文,但尚未到难以理解的程度,配合上本是韩文的歌词,台下观众轻易能够明白歌曲的意思。 

金珉周禁不住开始想,那个平常就干劲满满,爽朗灿烂的小太阳,在这一刻是为了谁而发光发亮呢？提问者自我否定了自己就是答案的可能性,蓦然回首,一直站在自己背后的人就是张员瑛。 

她感受到视线,向自己挥手打过招呼,又全身贯注地欣赏台上表演,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金珉周看见里面夹带着憧憬、欢愉、以及心动。 

若是她的话...会让安宥真在意的人是她的话... 

「不好意思...」 

金珉周低着头穿梭过人群,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唉一古,安宥真你也太重了吧」
「抱歉啦...叡娜欧尼」
「呀张员瑛分担下重量!」
「Ok Ok」 

张员瑛和崔叡娜一左一右,扛着一拐一拐地走路的安宥真,向着她在三楼的寝室前进。 

「宥真欧尼,你怎会把脚扭到啊,上台前不是说状态大勇吗？」
「是啊是啊,怎么走神了？」
「啊～这不就是因为,因为,状态太好,太兴奋!动作幅度太大!结果一不小心就受伤了嘛」
「看你练那么多次,也没见摔过一次,说!是不是刻意弄伤自己求谁关注」
「没没没,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任谁都觉得我能处理吧」 

安宥真握紧医疗室给的拐杖,打发走朋友,接而转身,深呼吸后才敢去敲门,走进那间有金珉周在的寝室。 

「哦？!」 

见后辈狼狈不堪地走进寝室,金珉周感到相当诧异,属于运动健将类型的安宥真,竟会伤成需要拐杖辅助的情况,不自觉地拽紧小说的纸页,留下个难以消除的痕迹。 

「我没事,扭伤罢了,很常见」
「啊...是呀...」 

金珉周合上手中的小说,面上难掩的担心的情绪,但又不敢多作关心,视线从拐杖移到床边,沉迷半刻后决定嘘寒两句。 

「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嗯,都是些简单东西」
「好」 

「早点休息」
「昂」 

月光穿过窗帘,隐隐洒落在下铺失眠的安宥真脸上。相比之下,月光自然是不如阳光般刺眼,但安宥真会觉得它实在过于耀眼,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去忽视它的存在。 

安宥真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垂着头失落地中途离场,如果真是觉得自己的表演不堪入目,为什么不会是留在原地等待表演结束为止,起码把礼貌上的、应做的给做完,像“金珉周”会怎么做那样。 

可问了的话,要是事实真是如此,也太难看了,那样只会让她感到难堪。 

翻了个身,床架骤然发出嘎吱一声,又生怕吵醒上铺浅眠的她,安宥真放慢放轻动作,拉高被子催促自己赶紧入睡。



有许多话都成了不敢说的,有许多话都成了不敢问的,困惑宛如一个又一个褶子,起初厚重的书页还能轻易压扁,压得看似无形,可多了就会开始堆叠,撑起其他毫不相干的书页,让人无法忽视。 

寒假一放,同路的二人面面相觑。 

「你不坐下吗？」
「我没关系」 

二人避开车厢内最为拥挤的中间地带,金珉周窝在车门旁的角落里,安宥真侧侧站在一旁,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搭在高处的把手,谁也没去正面看对方。 

列车过了几个站,人流陆陆续续地密集起来,见一个抱着公事包退无可退的西装男即将撞入角落,安宥真用肩膀撞了撞他,对方一扭头就看见她撑着拐杖,自觉性多隔开些许位置。 

「我下一站下车」
「昂」 

车厢不断地晃动,在日常的车厢,本就如此寂静,如今寂静成了伤人的武器,麻痹所有感官,给内心带来虚假的安宁。 

「到了,你自己小心点」
「嗯,学姐也是」 

短暂的广播过后,车门照旧关上,唤醒身处安宁之中的安宥真,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对方在称呼上拉开距离时,为时已晚。 

列车不会为了一个人的私心而停下,即便关上的车门可能下一秒又打开来,那也只是偶然,偶然并未在期许下发生,列车如常行驶。 

意中人在少女的心中掀起一阵阵波澜,虚假的安宁过后,紧接迎来的是无法平息的不安,无法消除的折痕,无法遗忘的哭泣。 

高三学生寒假后便是高考,而后是漫长的空白期,期间是其余高中生的考试,再过春假,新的学期如常开启。 

列车摩擦路轨时发出呜呜声,随后走进隧道,宛如走进黑洞,当时间也被剥夺而去,剩下的只有无奈和空虚。 

「还真是迟钝呢...我...」